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标题: 执子之手 [打印本页]

作者: ttmax 时间: 2006-8-18 07:06 PM 标题: 执子之手

　　她一早醒来，头晕，喉咙干渴，想喝水，懒得起身倒。就埋头在被子里，闻到其间的馨香。深深吸了一口气，仿佛又回到少女时期。对于气味的迷恋，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。那是她的味道，自她体内而生，这样深刻的给予着她安慰。
　　听见外面滴答的雨声。八月的雨水，鲜亮澄澈。结束一周几乎逼死人的忙碌，远离那些报表帐目，终于可以偷得半日闲，来静静地听雨。这亦是她少女时期的喜恋。如今为生计忙，好多自由事不自觉的就舍弃。
　　喉咙仍是疼痛。不得已起身，穿过客厅，去厨房倒水。寂静的木质地板，她赤脚在其上。行走的声音听来如此光洁。索性盘腿在地上，眼望空荡房间。水喝得急了，洒出来，流过左手中指上的指环。她留意到，看着，怔了神。
　　再过一个月，她就满三十岁。已经三十岁的女人，却仍在中指戴指环。她轻抚自己保养得极好的手，柔软滑嫩并不比从前差。只是各人心里清楚，年龄在那里，纵然外在看去姣好，内里已是几多转换。再有怎样深层次的滋润，都不比当初，青春犹如一颗鲜草莓。
　　或许是雨天缠绵，她断续的想起年少时的片段。那时她是一个春花般的女孩，用三毛的话来说，笑，就必然能感动人。但她并不是常常笑。十七岁时在外地上学，孑然一身。她不大说话，常独自坐在合堂教室的最后一排。睡觉或者记笔记。后来班里转来一个高个子的男生，就坐在她旁边。他主动的跟她打招呼，她淡淡的笑，看见他的皮肤这样的黝黑。
　　他们慢慢的熟了，开始有很多话题说。偶尔一起去吃饭，他总是要足了餐巾纸，放在她手边。他知道她爱干净。他们常常谈起各自的家庭。她羡慕他有一个那样温柔的母亲。而她的父亲对她无比严厉。她永远不会忘记，有一次因为逃课而被他罚跪在烈日底下。当着奶奶和很多亲人的面，抬手打她。她抱着书包羞愧的跑开，泪眼朦胧间，看见一大片菊花丛在阳光下惨烈的白。
　　她有时会喋喋不休的说父亲有多么残酷。他安静的听，然后说，那是因为他爱你。太爱你了。她心底深处亦是明白，只是这种方式让她无措。
　　临近期末大考的时候，她异常忙碌。常钻进图书馆，忘记了时间。而他总会在自修室里他固定的位置留一张条子，说，该吃饭了，注意身体。还有一大杯水。他知道她每次把自己透支完毕，都会去他的位子上坐着，喝水，看他的留言。
　　有一天，她整理笔记。低着头，不言不语，哗哗地写着。她平时也许会懒惰，但一旦做起事来就会全力以赴。他坐在前面的座位，看书。她忽然甩了笔，伸出右手说，你给我捏捏手指，我累死了。他没有说什么，拿过她的手，轻轻地揉着她因为握笔姿势不正确而连累酸痛的小手指。她闭着眼睛说，使点劲儿呀。他稍微加了点儿劲，怕她疼。
　　她学起习来不要命，体质又非常的容易感冒。冬天大雪来临时，她咳嗽得一塌糊涂。他逼迫她去挂点滴，最起码也要打小针。她百般不肯，在校医院里大声地说不要。他伸手试她额头的温度，坚持。她干脆不理。医生与来看病的人都奇怪的看着这一对。最后仍是拗不过她，只是拿了感冒药。他唯一能做的是，倒水给她，看着她把药吃下去。
　　夏天的夜晚，他们在校园里散步。合欢花都开了。飘溢着清淡柔和的香气。她顽皮的跳起来，去攀摘它们。一下两下的摘不到，就背了手，指挥着他去摘。她歪着头笑眯眯的看。她和他在一起时，不自觉的就会笑。多年来她一直记得他是这样形容她的笑，说，你笑起来如月光清净。
　　在月光底下的操场，一圈一圈的来走。无所顾及的谈到未来，她说，我想有一份好工作，想与我爱的人执手偕老。

　　很多日子过去之后，她仍记得当时说这话的情形。她的头发刚刚披肩，一小步一小步稳当的走着，听他问起未来，就停下来，认真的说，我想与我爱的人执手偕老。他看着她，露出温暖的笑容。他对她的笑一直是温暖。他的皮肤黝黑。他的个头很高。他很快很快的就消失不见。他们回到各自的城市。那份纯粹干净的温情，亦随着时间和空间，而产生距离，而距离终于大到无可消弭。不再有联系，只是有回忆，似一小瓣一小瓣的栀子花，飘浮在岁月的河面上。那样淡定，那样美至无法言说。
　　凭借父亲的关系，她在自己的城市里找到一份令同龄人艳羡的工作。闲暇时想象爱情。
　　有一天，在一个应酬酒会上遇见大学同学。跟他不怎么熟，几乎没说过话。那时毕竟是矜持。如今落落大方的打招呼，聊天。本来亦是极平淡。他是个涵养的人，衣饰洁净，纤尘不染。酒会结束后，他开始约她。她对他的印象一般，他不是她深为迷恋的那种类型。但大家都是年轻人，一起散心也没什么过分。
　　常常在晚上，吃过饭后，华灯初上，来散步。初时只拣表面的话说，渐渐的聊至核心。有时她会随便的在草坪上席地而坐，他就跟随。靠近了，说话，也不怎么觉得。
　　一日话说得酣畅。他忽然说，你知道吗，我其实注视了你三年。她一惊，故作平淡，说，是吗？他像受了鼓励，将一切和盘托出。原来他见她第一面时，就颇有好感。中间虽是谈过恋爱，但匆匆分手，她的影子仿佛阻隔在其间。三年都不曾有机会说出，后来毕业，以为再也无机缘。谁知又重逢。

作者: ttmax 时间: 2006-8-18 07:06 PM

　　她莫名的反感，仪态上不失分寸，说，送我回家吧。默默的回去。他有点语无伦次的说，他的想念。她沉默的听。被人这样的暗恋着，心上亦是有小欢喜，如一小簇火焰。
　　话都说开了。仍是平静的约会，散步。她并不能够确定是否爱他。他观望，想进一步，但她没给出机会。虽然在她身边，就已是机会。
　　有一天，她因打字太多，累到手软。见到他，自然的说，你能给我捏捏手指吗？他拿过她的手，劲道恰到好处的拿捏。她觉得舒服了，想要抽出来。他不肯，握住她的手。掌心的温热似电流传来，击中她。她竟无力抽出。他牵着她的手，指间缠绕。她站起来，说，我要回去了。他仍不放开。就走路。他说，真想这样牵着你一直把你牵到教堂去。
　　那时月光清净，夜空深陷。她听见他说，我最喜欢《诗经》里面的一句话，“死生契阔，与子成说。执子之手，与子偕老”。她小声地说，我也是。
　　所谓日久生情。他们天天见面，好感就是这样的蔓延，生长。她想他亦是上进的人，足可与她匹配，便来认真交往。他们下班之后牵手去火车站。那是她童年常去的地方。她避开父亲的督责，独自跑到铁轨边看火车轰烈的开过。她总幻想被它带走。但它们从来来不及等她准备好就迅疾的离开。
　　沿着站台他们朝没有人的地方走去。一路大风肆意，风声如潮。她怕冷，他将她抱紧，在她耳边轻轻厮磨，轻轻说，想和你结婚，想和你一辈子。她抬起头，看见头顶流云翻滚而行，而散。她两手吊在他的脖子上，踮起脚尖，与他吻在一起，绵延，悠长。
　　那时最流行的歌里面唱“我说我爱你，你就满足了；你楼着我，我就很安详”。
　　她带他回去给奶奶看。她的小表妹搬了个小凳子，坐在奶奶身边，不眨眼的看他。奶奶待客很节制，礼数都到了。他们家本就是颇有教养的家庭。后来他走了，她问奶奶觉得怎么样。奶奶说，你还小。
　　她的心陡然沉落下去。果然父亲说，你还小，过几年再说。这个男孩子未必可靠。
　　她认真的抗争了几回，可是父亲坚持。从小到大，父亲坚持的事很少被推翻。他们还是分手了。

　　她现在会想，如果当初与他一直延连下去，也许就实现了她最初的想象。执子之手，与子偕老。他曾在她无名指上套过一枚指环，后来还了回去。不管怎样，那时的确是年轻，轻率的分手亦是寻常，似乎无关乎痛痒。只是日后当她多次的在站台等车时，都会瞬间想起，当时他们的拥抱，简单的爱与依恋。还有他身上洁净的味道，亦是依稀记得。那时有多单纯。
　　她重新躺回床上。现在仍和父亲住在一起，他出差了，剩下她自己在发生着轻微的感冒。门铃响，由它响，响个不停。她厌烦的去开门，深红的真丝吊带睡衣摇曳及地。
　　他抱着一箱桃子上来。他抱到厨房里去。她看着，说，怎么来的？他说，开车。车窗还没关呢。她忽然的勃然大怒，说，没关车窗你上来干吗？丢了东西怎么办？有你这么马虎的吗？她连珠炮似的说。他沉默，说，我这就走。她说，你赶快走。他听出她的声音变了，说，你又感冒了？她说，没事，你赶快下去。
　　他不再说什么，转身走了，有点狼狈。她看到他的背影。这个男人，这个她选定了来一起过下半辈子的人，她觉得这样疲惫。
　　将腿放去茶几上，点了一根烟，无限郁闷。最近经常的吵架，鸡毛蒜皮的事，相干不相干的扯出一大篇。他们认识七、八年了，最初认识的时候，他有家庭，有孩子。
　　偶然的机会认识了。他可以算是朋友的朋友。一起吃过饭，聊聊天，感觉还不错，朋友似的平常交往。她二十三岁那年，父亲有意撮合她与他一个老同事的孩子。他要她来遵循所谓的门当户对。
　　那个人，长相平平，大学毕业后因父亲的关系，有非常稳定的工作和可观的收入。她第一次见他，看出他的温和与平淡。她猜想，他该当是情感稀薄的人。稀薄往往可以长久。不会有深邃的爱，但会有细水长流的温情，长久的在。
　　在职场日趋深入，现实的一面分明呈现，已使她不太相信爱情。因家人的怂恿，与他几次约会，便俨然是男女朋友关系。他对她，也是尽心。每天电话问候，接她下班，闲来亦会看场电影。彻骨寒冷的冬天晚上，他把她裹在大衣里，轻声与她计划未来。她听着，有时竟然走神。
　　有一次，去见公婆。婆婆说，去调点菜来吧。她在家一向饭来伸手，颇是尴尬，她亦不掩饰，说了实话。公公说，现在的女孩子都这样。都有自己的事业嘛。婆婆不再说什么，只是脸上不再光彩十足。她只作不见。
　　与他之间的分歧从一开始就没消停过。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吸烟时，他甚为惊愕，说，你吸烟呀？她淡淡的说，是。
　　他陪她逛街。衣服买起来，动辄千元的标价，她眼都不眨一下。付款时，她用父亲的钱。他虽是心疼，但仍坚持由他来付。她也不争，走去另一家，留他身后跟来。
　　那时迪厅正兴盛。他们一起去。他极是不适应其间的喧闹，她却如鱼得水的玩得痛快。她累出一身汗，走到他身前。他拿出面巾纸给她擦额头上的汗，看着她，不说话。
　　家里人都喜欢他。他看去那么踏实，谨严。她却觉得他们之间欠缺点东西，是什么，她也说不清。辗转几回，她还是提出了分手。她主动的提出，说，我们不合适。他的表情隐忍，他说，我对你不够好吗？她想说，她曾尝试着去爱上他，但是不能够。而大家都已是成年人，不合即散，又何必多争辩。

作者: ttmax 时间: 2006-8-18 07:07 PM

　　父亲为此痛斥她的不更事，说，这样的相貌人品，你到哪里去找？将来是要过日子的，你到底怎么想的？她懒得跟他分晓明白。她心里隐隐觉得，是因为父亲的安排，她从一开始就有抵触。她不想再遵从他的安排，虽然他铺张着她的物质生活，但她厌弃他的干涉。她要来自己做主。
　　她一年一年的，气质愈来愈出众。家世亦好，追逐的人身旁围绕。她并不怎样看在眼里，倒是常和那个有家有孩子的人一起出入。他们不在同一个利益场，没有多少利益间的来往纷扰，言谈往往透彻明了。他的妻子是个极要强的人，平时忽略他的照顾和感受。他不愿在外人面前说起她的不是，但不自觉的会有抱怨的气氛带出。她就轻轻的将话题拨转，他们夫妻间的事，她不想介入。
　　他们到底是离婚了。孩子归母亲抚养。他对妻子仍是有回忆，酒喝多了，就缓慢的提起。她从不插话的听。在他断续的倾诉中，她看见他眉宇间的愁绪，他的头发长了，有点乱了。她发现在这样的情景下，自己正慢慢的爱上他。
　　家人张罗着给她相亲。这种老套的方式她根本不予理睬。她的身心都已交付给他。他不出色，不优秀，不够上进，钱赚得不多。可是她想跟他结婚，想与他执手偕老。曾有一段时间，那么强烈的想要。
　　父亲无意间知道了他的存在。他说，你们不可能。话说得斩钉截铁。父亲是场面上的人，无法来容忍一个几乎一无是处的人做他的女婿。她倔强的反抗，他气极。自少女时期之后，第一次动手打她。她看见父亲越来越少的头发，摔了门无声哭泣。一拨一拨的人来劝，说，凭你的条件你的家庭，什么样的找不到呀？为那么个人值得吗？
　　她都不予理睬。
　　他们之间转为地下。就这么拖着，她已决心和父亲周旋到底。身前身后多少闲言碎语，她亦懒得计较。
　　有那么一些日子，她晨昏颠倒。夜间上网，一个通宵。烟灰缸里烟头繁茂。白天睡觉睡到天塌地陷，不去上班。公司看父亲的面子，并不来催，每月仍有工资拿，虽然数目不大。她这样沉堕，来与父亲消极抵抗。
　　他们一直的拖延。时间和精力消耗殆尽。父亲终于被拖烦了，口气上有了松动。而她被提升部门主管，不再似从前放恣，开始专心在工作上。每天累到疲软，少有时间出去娱乐，与他的感情转为淡定。
　　他却并不争气，快四十的人了未有固定收入，一个月赚的钱抵不过她几件衣服的消费。她毕竟已是三十岁的人，想要稳定想要长久。身边的男人眼看是不能给出，而多年习惯又不由她说放弃就放弃。又是拖延，她犹豫着要不要嫁给他，而势如骑虎难下。她于是仍住在父亲家，有点逃避的意思，有点不知如何了局。
　　她想这么多年来，她其实一直是个传统的女子。想要和爱的人结婚，一辈子。可是现实里的事总错位个不停。艳遇不断，却没心情来激赏。她还是想平静，想安稳，沉和。
　　不是爱，就能在一起。不是牵了手，就能偕到老迈。大多数时候，心中有怀想，而生活一如既往。她看到小表妹已长至花样年华，看到她开始被男孩约会。她就忍不住想起自己年少时的情形。合欢花下，有人说，你的笑容如月光清净。那一年冬天大雪纷飞。铁轨边谁的拥吻这样热烈。谁曾说过，真想这样牵着你一直把你牵到教堂去。
　　如今她孤单的裹自己在被子里，没有人说，去挂点滴吧。没有人来倒水，看她把药吃下去。她记得下午还要去趟公司，笔记本电脑遗留在了那里，要继续整理数据。他的母亲还在医院里昏迷，她为她的治疗投进的钱未见任何成效。他开着她的车，正在哪条路上奔劳。她的父亲，为了她过得荣耀不停歇地忙碌。现在好不好。好不好呢？
　　死生契阔，与子成说。执子之手，与子偕老。她觉得，这真是鬼话。可是她仍想有这样一双手来与她的交叠，这样一个人来与她相依为命。她想他们诚挚的一起生活。
　　她起身，掐灭了烟头。去找感冒药，去收拾自己，准备出门。
　　八月的雨水，戛然而止。

作者: conanwchen 时间: 2006-8-18 09:47 PM

发起小说了？

作者: ttmax 时间: 2006-8-18 09:52 PM

茶馆发什么不可以啊？
比你跟贴灌水强！！！

作者: ttmax 时间: 2006-8-18 09:53 PM

conanwchen
你这个人真无聊！！

[ 本帖最后由 ttmax 于 2006-8-18 09:54 PM 编辑 ]

作者: conanwchen 时间: 2006-8-19 12:46 AM

...

作者: ysy3719 时间: 2006-8-19 06:15 PM

晕~以和为贵啊

作者: ttmax 时间: 2006-8-19 06:19 PM

路过
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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